90万美元赎回家的人，居然是被自己国家亲手送进监狱的。

黎巴嫩监狱的铁门“咔哒”一声开了，汉尼巴尔·卡扎菲走出来，脸上看不出是哭还是笑。八年前他刚被押进去的时候，穿的还是西装，现在只剩皱巴巴的囚服。利比亚代表团在机场等他，递上护照，像递一张旧船票。

当年他管着利比亚所有石油的进进出出，签个字就能决定一条油轮往哪开。现在他连签字笔都握不稳。看守说，他常半夜惊醒，以为又有人来抢油。

2011年内战那会儿，他先跑到阿尔及利亚，后来坐小船溜到黎巴嫩，结果刚下船就被扣了。罪名很绕：黎巴嫩法院说他“隐瞒信息”，其实就是不肯说出某笔钱的下落。那笔钱到底有多少，到现在也没查清楚，只剩一张模糊的数字：90万美元保释金。利比亚政府痛快掏钱，像在超市结账。

这笔钱花得挺值。利比亚民族统一政府派了整整一个代表团去谈判，签了厚厚一摞纸。协议里写得明白：交钱，放人，带回利比亚。记者追问细节，官员只回一句：“为了国家团结。”听起来像公司年会口号。

汉尼巴尔在监狱里没少吃苦。同仓的囚犯说他半夜哭醒，喊的不是爸爸，是“账本”。看守给他纸笔让他写，他写了又撕，撕了又写，最后只剩一句：“钱去哪了？”没人答得上来。

现在账本成了谜，人却成了招牌。利比亚国内还有不少人惦记他，不是惦记他这个人，是惦记他当年经手的油。反对派论坛里有人发帖：“把人带回来，账得算清。”点赞上千。政府需要给民众一个交代，也需要给反对派一个台阶。放人，是两边都能下的台阶。

卡扎菲家一共八个孩子，七男一女，现在散得比扑克牌还乱。老大穆罕默德管过电信，当年给全国断网只要十分钟，现在自己开邮电公司，名片印得低调。老二赛义夫在伦敦念过书，西装一穿像投行精英，回国后被判过死刑又被赦免，2021年想竞选总统，结果连报名都没过。老三萨阿迪爱踢球，砸钱进意甲，一分钟没上场，现在住土耳其，天天晒海景。老四汉尼巴尔刚被赎回。老五穆塔西姆最惨，被俘后直接被枪决，视频还在网上传。老六阿拉伯被北约炸弹点名，尸骨无存。老七哈米斯战死，尸体都没人收。唯一的女儿艾莎逃去阿曼，联合国前亲善大使的身份救了她一命，现在低调得连自拍都不发。

一家人曾经住在的黎波里阿齐齐亚军营，高墙厚得像银行金库。现在墙塌了，人散了，连狗都不认识他们。有人说卡扎菲家族像一部烂尾剧，主角死得早，配角各奔东西。

90万美元买回的不仅是汉尼巴尔，还有利比亚政府的面子。国内大选一拖再拖，各派谁也不服谁。把卡扎菲的儿子请回来，像请回一块旧招牌，挂在门口显得热闹。至于招牌后面有没有货，没人细问。

黎巴嫩收了钱也松了口气。监狱人满为患，少一个算一个。看守说：“他走了，床位留给下一个。”语气像在清理过期罐头。

飞机起飞前，汉尼巴尔回头看了一眼贝鲁特。城市破破烂烂，像没打完的仗。他想起2011年自己还在的黎波里酒店顶层开派对，香槟喷得像下雨。现在他连矿泉水都得别人递。

利比亚代表团给他换了新衬衫，扣子却扣错。记者拍照，他下意识抬手挡脸，手铐印子还留在手腕上，像一道白线。

机舱门关上的那一刻，地面塔台报了句例行祝福：“旅途愉快。”飞行员愣了一秒，回了句：“但愿吧。”

飞机降落在的黎波里，跑道尽头站着一排士兵，枪比人高。汉尼巴尔下飞机第一步就踩到碎玻璃，疼得咧嘴。没人扶他，他只好自己站稳。

海关窗口递给他一本新护照，号码是临时编的。工作人员说：“欢迎回国。”声音像背台词。汉尼巴尔翻开护照，照片里的他胖得像另一个人。

车队直接把他拉去司法部，说还要“补充调查”。车窗外的城市比他记忆里更破，墙上涂鸦写着“石油属于人民”，油漆还没干。

司法部大楼门口围着记者，长枪短炮。汉尼巴尔下车时被闪光灯晃得睁不开眼。有人喊：“钱去哪了？”他低头钻进大楼，像逃进洞的老鼠。

楼里冷气开得很足，冻得他打哆嗦。官员给他倒了一杯茶，纸杯边缘印着“民族团结”四个字。他抿了一口，烫得直抽气。

问询持续了三个小时，问题绕来绕去还是那几句：账户、转账、签字。汉尼巴尔回答得机械，像在背乘法表。最后官员合上文件夹，说：“你可以走了。”他愣住：“去哪？”对方耸肩：“回家。”

家早没了。阿齐齐亚军营被炸成废墟，杂草长得比人高。政府临时给他安排了一间公寓，楼下是菜市场，早上五点就开始剁肉。他躺在床上，天花板裂了缝，像咧嘴笑。

晚上七点，电视新闻播他的画面，标题写着“前卡扎菲之子配合调查”。镜头扫过他的手腕，手铐印子被马赛克盖住，像怕观众看见真相。

邻居敲门送烤饼，老太太盯着他看了半天，冒出一句：“你爸以前给我家发过面粉。”汉尼巴尔接过饼，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对不起。

第二天他去银行开账户，柜员盯着他护照看了十分钟，抬头问：“你是那个卡扎菲？”大厅瞬间安静，连点钞机都停了。汉尼巴尔点头，柜员手一抖，键盘敲错三次。

账户开好，余额零。他站在ATM前发呆，后面排队的人小声议论：“听说他藏了几十亿。”汉尼巴尔回头，人群立刻闭嘴，像被按了静音键。

中午他在路边摊吃烤鸡，老板多送一瓶可乐，附赠一句：“当年油价便宜。”汉尼巴尔啃着鸡腿，油顺着手指滴到地上，像当年漏掉的油轮。

下午司法部又打电话，说下周还要去问话。他挂了电话，盯着天花板裂缝，突然觉得那裂缝像爸爸的嘴，在问：“你把钱放哪了？”

傍晚他出门买烟，便利店电视里在播老纪录片，画面里的卡扎菲穿着金线军服，对着人群挥手。汉尼巴尔站住，直到店员提醒：“先生，你挡住路了。”

回家路上，他看见一群小孩在踢易拉罐，边踢边喊：“卡扎菲！卡扎菲！”罐子滚到他脚边，他弯腰捡起，发现是自家当年出的矿泉水瓶。瓶身印着“绿色革命”，字已经掉色。

夜里他睡不着，窗外传来猫叫，像哭又像笑。他起身翻抽屉，找到一支旧钢笔，墨水干了。他拧开笔帽，在墙上写下两个字：账本。写完又划掉，划得墙皮掉渣。

第二天新闻说，政府考虑成立“历史清算委员会”，汉尼巴尔可能当顾问。网友留言：“请先把油钱算清。”点赞过万。

他看着手机屏幕，手指悬在回复键上，半天没动。最后他关掉手机，把屏幕扣在桌上，像扣住一只蟑螂。

90万美元买回家的，到底是人，还是账本？